包間裏安靜了下來。

墻體和門窗並不隔音, 這裏仍然可以聽到外面人群的說話嬉笑聲。

鐘許應該是想說什麽，但是突然又安靜下去。

他在思考。

聽到這個消息，他條件反射想要說“不可能”, 潛意識裏也是這樣認為。

但是他忍住了。

仔細思考, 這是一件符合常理的事情。

拋開個人感情暫且不論, 單純論事，這種事情的發生並沒有什麽“不可能”。

但腦海裏像是一直有一道聲音不斷地告訴他, 這件事情是荒謬的, 沒有思考的價值，是子虛烏有, 不需要求證。

像是有兩道聲音在腦海裏不停翻滾鬥爭, 撕裂一樣的難受。

頭又開始痛了起來。

放在一邊的手不自覺抓緊了一旁的圍巾，他咬著牙緩緩呼出一口氣。

張賈被他的反應下一跳，說：

“你這是咋了？該不會是氣到頭痛吧？”

他不敢再繼續說下去, 只能轉口道, “不想想就不用想下去, 這事本來也跟你沒什麽關系, 你就當我放了個屁。”

痛得眼睛瞇起，鐘許咬牙憋出一口氣, 啞聲道：

“……怎麽跟我沒關。”

只要是宋雲回的事就與他有關。

無論是什麽事, 是好是壞, 從來都是這樣。

就連小時候宋雲回扔球砸到了一條狗, 死活不想道歉, 他最後還是帶著他一起去道了歉。

作為宋雲回除了家人之外最依賴的人，他就應該這樣。

做了壞事和他一起去道歉, 被潑臟水就該幫他澄清。

越是這樣想頭越痛, 像是要炸裂開一樣。

張賈站起來, 焦急道：“你這是怎麽了？要不我還是馬上帶你去醫院吧！”

鐘許沒有回答他的話，也沒像以前一樣放棄思考來讓頭腦平靜下來。

他想起來了。

他終於意識到了到底是哪不對勁。

每次當他想要思考宋雲回的事情的時候，他的頭都會像這樣痛起來。

想得越深就越痛，像是有什麽東西在阻止他繼續想下去。

死一般的劇痛。

良久之後，他慢慢撥開張賈焦急伸來的手，喘口氣，咧了咧嘴角，說：

“張賈，我可能病了。”

***

宋宅

今天宋成去分部視察，沒有去公司，剛好分部在家附近，於是回家吃了個飯。

宋雲揚從來不會回家吃午飯，方形的飯桌上，不近不遠就坐著三個人。

宋成看了一眼飯桌上的飯菜。

徐薇坐在一邊，夾菜的手停了一下，有些遺憾地說：“張媽感冒了，不然今天桌上還能有些辣菜。”

張媽是請來專門做飯的人，尤其擅長川菜，清淡養胃的菜則是由其他人負責。家裏吃辣的人就只有宋雲回和宋雲揚，他們襲許文惠早些年的習慣，不太吃得辣但是每頓得有點。

宋雲揚這一陣子都沒有回家吃飯過，宋雲回更是不知道去了哪裏，所以飯桌上都是符合她們口味的菜。

她看得懂宋成的眼神，於是選擇自己先解釋。

徐薇笑了下，柔聲說：“等雲揚雲回回來的時候張媽應該也好了。”

宋成點頭，臉上帶了些不易察覺的憔悴，“是該回來了。”

徐薇臉上的笑意淺淡了些。

一頓飯吃完，宋成繼續去上班，傭人都被打發去其他地方，客廳裏就只剩徐薇和宋子舒。

宋子舒原本今天計劃有工作，但是從昨晚開始就心神不寧，最後只好把計劃往後延，暫時在家裏休息一天。

徐薇坐在宋子舒旁邊，看著他眼睛看著虛空一點，於是慢慢站起來，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，問：

“在想什麽呢？告訴媽媽。”

她的聲音很輕柔，手也保養得很好，真真像是一個豪門富太太。

宋子舒沒有回答她，她於是輕聲問：“是因為剛才的事嗎？”

“你不要擔心，你爸終究是你爸，沒人可以搶走他。”

宋子舒沒反應。

那就是因為其他的事。

她說，“還記得你小時候在小公園的河岸草坪發生的事嗎？”

宋子舒看向她。

他是記得的。

一直都記得。

小時候身體弱，他一般不和其他小孩一起玩，就只看一看，在他們註意到他之前就離開。

那個時候流行一個樸素的小游戲，就是扔石塊，扔得越遠越厲害。

這個需要比拼體力的游戲註定和他無緣。

但是越是不行他越是渴望。

他於是在傍晚求著她帶他去那裏玩一玩。

當時他扔的第一塊石頭就扔到了一只跑上坡的狗。

他有些驚慌，但徐薇很鎮定，拉上他的手，看了一眼不遠處，說：“走吧，扔完了就該回家了。”

他當時也想要逃避，於是就這樣跟著她回了家。

走時，他看到在隔著一段距離的另一邊的宋雲回抱著手裏的球，被好像是剛好過來的鐘許拉走。

再後來，他聽說在公園河岸邊的草坪邊上，宋雲回玩球扔中了一只狗，之後鐘許陪著他去找狗主人道了歉。

小時候的記憶太多，有些已經想不起，但是這件事他還記得清清楚楚。

徐薇柔和地笑了下，“你是最特殊的人，是主角，什麽也不用擔心。”

她喜歡把最特殊的人稱之為主角。

從小到大宋子舒聽得最多的就是這句話。

小時候一場高燒起來，腦子裏多了一些奇怪的畫面，他很害怕，把所有事情都告訴了自己媽媽。

那是他第一次知道，一個人的臉上的表情可以這麽多變。

從平靜到驚訝再到瀕臨頂點的高興，她的臉上現出了太多的情緒。

之後徐薇對他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“你是主角”。

這次也是一樣。

但是這次宋子舒沒有像以前一樣答話。

他就坐在沙發上，情緒再也憋不住，開始抑制不住地發抖。

他表情有些驚慌，又像是有些呆滯。

“我好像，可能不是主角了。”

心中的那股安全感在逐漸瓦解，他能感受到，有什麽東西在逐漸潰散。

他好像慢慢變成不是最特殊的那個了。

***

直播補時長就得從早上抓起。

等到上樓後，打開電腦再調整了一下攝像頭，宋雲回打了個呵欠，說了句“早上好”。

【？？我看到了什麽，毛絨絨的睡衣！】

【都穿睡衣見我們了，肯定是不把我們當外人，露臉臉！】

【是這樣的（扭捏），昨天的高數課堂還繼續嗎？】

【哈哈哈哈哈哈怎麽是這麽可愛的睡衣！】

【馬上下單找同款，四舍五入就是我和豆漿穿情侶睡衣了！！】

“首先我不是帶貨的。”

宋雲回笑了下，“其次這個是真的好看。”

尤其是穿秦小書身上。

——

從上午到下午，除去中午下樓去煮了一頓餃子，宋雲回其餘時間都在很樸素地補時長。

人和人的悲喜並不相通，他東拼西湊，痛苦萬分，水友卻高興得像是原地過年，喜聞樂見。

宋雲回隱忍。

在半下午的時候，情況兩極反轉。

直播時長從7.29到7.3，賬號旁邊灰色的小勾勾變成金色，是本月直播時長已滿的標志。

一點點小小的變化在屏幕上顯得不值一提，但宋雲回就是瞬間註意到了。

他臉上露出笑來。

眾水友突然意識到什麽不對勁，之後也反應了過來。

就算看不到臉，隔著屏幕眾水友都能猜到屏幕背後的人肯定笑得開心。

完了，一個不註意，時長居然讓他補完了。

【他在狂笑！他在狂笑！他肯定在狂笑！】

【我承認我之前說話大聲了點，請問豆漿可以再直播一會會兒嗎？［乖巧.jpg］】

【怎會如此！這個人怎麽就把時長補完了！我的快樂啊嗚嗚嗚】

【我憤怒，我傷心，我悲哀，我請求，我祈禱。所以豆漿能再播一會兒嗎？】

彈幕被這小小的變動弄得一激靈，瞬間就過分活躍了起來。

一連串挽留的話還是沒有挽回宋雲回的心。

他拿起手機看了一眼，說：“家裏長輩要聊天，就先不跟你們聊了。”

對著滿屏的爾康手，宋雲回意志毫不動搖，統一感謝了打賞之後就下播。

直播時長補完，感覺世界都美好了起來，空氣都感覺清新了一些。

原來自由人的感覺這樣好。

椅子轉了一圈，他隨手抓了一下頭發，低頭給葉敏發了一條消息。

葉敏剛發消息問他現在有沒有時間，想要趁著約飯的人還沒來，跟他聊聊天。

之後一個視頻電話就打了過來。

葉敏的臉出現在屏幕上。

她的後面是精致的墻面，大概是在什麽飯店包間裏。

她是個在外時刻都喜歡保持精致的人，臉上化著淡妝，笑得高興。

……但是她的運鏡角度確實不會選。

斜下四十五度，意外的中老年專用視角。

宋雲回沒說話。

畢竟小屏裏的自己也是斜下四十五度角。

視頻剛開，葉敏看到他的瞬間眼睛就亮了起來，捧著臉小小叫了一聲：

“咱雲崽怎麽這麽可……好看！這身衣服也好看！”

宋雲回總覺得她應該原本是想說其他什麽詞。

葉敏咬死了自己一開始就是想要誇他好看。

小男生的心思，她懂。

她自己一個人看總覺得不夠，扯了扯旁邊人的袖子，說：“老秦快來看咱們雲崽，可好看了！”

坐在一邊的秦建遠就等著她這句話，剛被扯袖子就湊過了頭來，眼睛看向屏幕。

看到宋雲回的瞬間，他瞬間就笑開，“真好看！”

“是吧是吧。”

葉敏笑得美滋滋，之後問，“吃飯了嗎？”

宋雲回這次終於能夠理直氣壯地回答：“吃了。吃了午飯，晚上等秦書回來一起吃。”

自從上次加上微信後，葉敏一直有和他在保持聯系，話題有且不限於吃了什麽，見了什麽人，還有某某親戚家又在給孩子安排相親，也知道他現在住在秦書家裏。

她知道他住進了秦書家之後的第一反應就是告訴他“小書做飯好吃，記得多多壓榨他”。

“那就好，一定要記得按時吃飯。”

葉敏依舊斜下四十五度角，說，“我們這幾天已經把事情忙完了，今天晚上和老秦的弟弟，就你秦叔叔吃個飯就可以過來看看你們。”

說到這，她壓低了聲音，神秘地問，“橙子在附近嗎？”

宋雲回很配合她，認真地看了一眼四周，之後低聲回答，“沒有，請指示。”

葉敏輕飄飄丟下一個炸蛋：“再過幾天就是橙子生日了。”

宋雲回依然很配合，驚訝道：“橙子居然要過生日了！”

他的聲音驚訝而又因為謹慎壓得很低，看樣子的確很像那麽回事。

畢生的演技都交代在這裏了。

“橙子三號過生日。”

有人願意陪著這麽演，葉敏感動落淚，順帶控訴了一把秦書，

“還是雲崽好，小書完全不配合我們。”

她現在已經完全忘了之前在宋雲回面前多說秦小書好話的方針，忘我地傾訴著當母親的苦。

秦書明裏暗裏被她提起不少回，宋雲回忍住笑，一臉認真地聽著。

最後還是秦建遠在旁邊聽了一會兒，覺得的確已經完完全全跑題了，拍了下葉敏。

她這才打住，打了個哈哈，說：“我們剛才說到橙子生日了哈。”

宋雲回點頭，“是的。”

葉敏跟他商量著橙子的生日會。

她好像已經計劃了很久，從開始到結束，還有需要用到的各種東西都羅列得明明白白。

她苦惱地揉揉臉，“什麽都準備好了，就是不知道該送什麽。”

之前貓貓玩具，毛絨玩偶，還有其他一些已經說得上奇奇怪怪的東西都已經送過，實在沒有想到有什麽好送的。

宋雲回笑了下。

看得出來她們是極其重視橙子的生日。

這樣的儀式感在之前從來沒有體驗過。

說不出是什麽感覺，總之就是挺開心。

葉敏問他：“那要是雲崽，你會送什麽呢？”

宋雲回摩挲了下下巴，說：“唱一首歌吧。”

葉敏自動將他說的“唱一首歌”理解為唱一首生日歌之類。

她把這個納入禮物備選項目中，若有所思一點頭，“有點科學。”

宋雲回看著屏幕，之後就聽到那邊傳來什麽聲音，像是門打開了。

大概是她說的那個秦叔叔到了。

盡管滿心都想著把宋雲回炫耀給全世界看，但葉敏理智還在，知道現在還沒到時候讓對方跟秦建遠弟弟見面，只能遺憾掛斷電話，說：

“你秦叔叔來了，那姨姨先掛了哈，下次讓你和你秦叔叔見個面，他肯定很想見你。”

宋雲回點頭，對著手機揮揮手。

電話掛斷。

重新將椅子轉向電腦，宋雲回在列表劃拉了一會兒，最後終於找到了之前記下的發行公司的人的電話。

他一邊喚醒電腦一邊撥號。

那邊接通得很快，態度也很好。

他問了幾個問題，對面一一回答了，說會盡快，ISRC已經申請到了。

ISRC申請到了那就是真的快了。

說了聲“謝謝”，宋雲回之後掛斷了電話。

他一邊亂哼著歌一邊打開之前整理好的文件夾，心情莫名不錯。

***

秦書是下午的時候回來的。

穿著睡衣且並不打算換衣服，宋雲回有了休息時間，抱著橙子美美坐在客廳裏看電視。

他這次又看的動畫電影，並且看得很起勁，直到聽到後邊響起腳步聲，這才意識到秦書已經回來了。

他回頭，之後領導點頭，說：

“你回來啦。”

房間裏開得有空調，秦書脫掉外套和圍巾掛在架子上，之後把手中提著的盒子遞到宋雲回面前，說：

“電影展的那些志願者說這家店的蛋糕好吃，給你買了幾塊。”

他補充了句，“時間不早了，你就先吃點墊肚子，不要多吃，我馬上去做飯。”

宋雲回連連點頭，之後快樂開盒。

秦書笑了下，之後挽起袖子。

他最近戴圍裙的動作是越來越熟練了。

廚房燈亮起，一旦鍋碗瓢盆的聲音響起，一個家就有了樣子。

客廳裏傳來電視的聲音，秦書打開冰箱拿出菜，之後一片片拆開，在水池邊仔細洗著。

視線範圍內先是出現了一個綠色的毛絨衣角，之後又出現了一個勺子。

宋雲回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到了他身邊，臉頰一邊鼓起，很明顯嘴裏還在吃蛋糕。

他叉了一勺蛋糕遞到他嘴邊，看上去是想說什麽話，但是嘴裏的蛋糕還沒咽下去，只能用眼神示意。

他的眼神很真誠很誠懇。

秦書懂了他的意思。

這蛋糕沒有買錯。

見秦書沒動，宋雲回再次把勺子往前遞了遞。

秦書低頭咬過蛋糕。

綿軟的，奶香味很足，奶油恰到好處。

宋雲回嘴裏那坨蛋糕終於咽了下去，說：“真的很好吃。”

秦書點頭。

再塞了一口蛋糕，之後把蛋糕放到橙子夠不到的地方，宋雲回挽起衣袖，像模像樣站在秦書身邊，洗了手後也跟著一起洗菜。

秦書做事從來都很細致，做飯也是。

經過他的長時間觀察，對方洗菜一般至少洗兩遍，洗到滿意才會算是完成。

宋雲回沒覺得這種大冷天一直接觸冷水會舒服。

秦書看了眼他，說自己一個人就夠，他可以繼續去看電影。

宋雲回沒動，說，“兩個人洗快。”

兩個人洗確實要快很多。

之後除了遞東西，就再也沒有宋雲回可以插手的地方了，他最後只能抱著橙子坐在一邊，就這樣看著秦書做飯。

今晚是快樂的羊肉湯鍋。

收拾好了碗筷，宋雲回還惦記著他的動畫電影，繼續在沙發抱著橙子躺平。

秦書去了樓上一趟洗澡換衣服，之後一邊接著電話一邊下樓。

路過客廳的時候，宋雲回聽到動靜回頭，一眼就看到了秦書身上穿著的睡衣。

他豎起大拇指，毫不吝嗇自己的讚美，“好看！”

橙子聽到他的話，也跟著轉過頭看了秦書一眼。

圓圓的眼睛裏滿是好奇。

再之後，大門打開的聲音響起。

先是一陣詭異的安靜，之後傳來一道毫不掩飾的笑聲。

笑聲持續了很久，最後間斷了一下，笑的人像是喘了口氣，之後繼續笑。

選下一部電影的手停住，宋雲回轉過頭，剛好就看到秦書手上提著大袋小袋，葉敏和秦建遠跟在他身後走過來。

葉敏的手還在時不時碰一下秦書帽子上的恐龍尖尖，眼裏的笑意包不住。

她從秦書還小的時候就想要給他買這種衣服穿，但是小時候的秦小書就已經有了外觀管理意識，死活不穿，從小養到大，硬生生沒有實現這個願望。

沒想到今天就這麽輕而易舉地實現了。

果然這種事還是得宋雲回來。

葉敏笑得有點接不過氣，之後一轉眼，看到另外一個坐在沙發上的恐龍，之後直接小跑過來，滿心滿眼都是眼前的毛絨絨。

近看更好看了。

她順勢就在宋雲回身邊坐下，背地裏對著秦書和秦建遠比了個剪刀手。

秦書原本還沒有反應過來她在得意什麽，直到他註意到宋雲回是坐在沙發的一邊，只有一邊可以坐人。

那唯一的一邊就這樣被葉敏占領了。

秦書：“……”

秦建遠：“……”

父子倆同時陷入了短暫的沈默。

秦建遠於心不忍，略微轉過頭調整了一下心情。

就在剛剛來的車上，這個女人還在熱火朝天地討論怎樣才能更好地撮合自家兒子和雲回，結果轉頭就開始直接一屁股坐雲回身邊。

葉敏絲毫沒有背叛兒子的罪惡感，坐在宋雲回身邊興致勃勃，問道：“這麽久沒見，想姨姨了嗎？”

事實是今天下午才打過視頻電話。

但是宋雲回並沒有戳穿，說：“想。”

葉敏瞬間樂開了花。

一句很簡單的話，她卻真真切切笑得開心，眼尾都起了細小的褶子。

宋雲回有些驚訝，還有些不解。

嚴格意義上來說，這是除和自己媽媽以外，他第一次接觸到的女性長輩。

溫婉且熱情，愛美，行動力很強，從來不遮瞞自己的情感，會因為一句話而高興很久。

沒有太多和這樣的人的相處的經驗，他原本是以為自己是不善於相處的。

但是實際進行下來，他發現一切都很自然。

自然得像是本該是這樣一般。

小時候的記憶已經忘得差不多，但是他覺得，當時的自己想象的未來的家或許是這樣的。

很普通，稀疏平常，日常的問候就是一日三餐。

宋雲回暫時走神，眼神定在虛空一點，方向剛好對著電視。

葉敏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，看到了電視上已經選好但是還沒有播的動畫電影，有些驚訝，“原來雲崽也看這電影。”

她說，“裏面的小黃豆豆老可愛了，我之前就想看這電影來著，但是一直沒有時間。”

她一開口，事情就沒有轉圜的餘地，今天的家庭活動很快就決定為看電影。

一番話說完，嘴裏有些口渴，但是又不想離開這個風水寶座，葉敏用眼神示意秦書和秦建遠中的哪一個都好，去倒一杯水來。

結果動作最快的是宋雲回。

他沒有接收到葉敏的視線，但是一直有一個看電影前接一杯熱水捧著的習慣。

他邊往廚房走邊問：“有誰要喝水嗎？”

葉敏一邊舉手一邊心中默默流淚。

宋雲回接完水回來後果然不再屬於她。

秦書已經自然地坐在沙發上，拍拍旁邊的位置，說：“坐這。”

都是坐沙發，位置無所謂，於是宋雲回就這麽坐下了。

情況反轉，葉敏成了離他最遠的那個。

最後她只能抱著橙子勉強安慰一下自己。

秦書今天買回來的蛋糕剛好可以用來下電影，一人一塊剛剛好。

小黃豆人剛好是適合一家人一起看的電影。

宋雲回原本是坐著的，之後慢慢往下滑，變成癱倒在沙發上，看了一會兒又反應過來坐姿不對，往上支楞了一下，之後笑得後仰，感覺到了身後傳來的微微熱度，腦袋已經學會自發地去尋找那個微妙的枕後腦勺的角度。

經過之前的鍛煉，他的頭已經學會了自己找角度。

肩膀上傳來不輕不重的重量，秦書低頭，看到的就是一個恐龍尖尖。

電影不算長，一個小時半，看完的時候幾個人都還意猶未盡，最後順帶把彩蛋也看了。

電影看完就開燈。

房間一亮，桌面上擺著的幾份蛋糕殘骸無所遁形。

空氣裏似乎還有甜甜的氣息。

剛看完電影，總感覺還沒有過癮，葉敏現在大腦還在興奮狀態。她看了眼蛋糕殘害，之後轉頭看向秦書：

“家裏有面粉黃油生雞蛋的吧？”

家裏有是有，並且已經做過了好幾次小蛋糕。

秦書看了眼葉敏保養得當的手，不覺得她現在心中的想法具有可行性。

但是菜雞總是互相吸引的。

宋雲回當即也表示想要做小蛋糕。

很久遠的上一次做小蛋糕的記憶還在，雖然他當時就只和了個面，但就是莫名自信，覺得自己也算一個小蛋糕大師了。

兩人一拍即合。

最後秦建遠被迫加入，秦書沈默著進入廚房。

廚房大，但是要站下四個人，其中三個人還都只停留在知道做蛋糕要用面粉階段，場面一時間差點控制不住。

但至少還算平平安安。

最後做小蛋糕最上頭的是秦建遠。

其他兩個人菜，但是手還算是能用，秦書一步一步指揮，沒有出什麽大問題，但是秦建遠不行。

他這手像是剛裝上去的義肢一樣，和他配合得不是很好。

任何需要定量的操作在他手下都能錯得千奇百怪。

最後宋雲回和葉敏的小蛋糕送進烤箱烤香香，秦建遠還在試圖進行定量操作。

三人連帶一只貓就這樣看著他。

最後秦書沈默著把橙子放到了桌上。

橙子一爪子踩到落在一邊的邊角料黃油上。

秦建遠大驚：“小貓咪怎麽能碰這個！”

他抱起橙子，說：“我帶橙子去洗爪子，你們先做！”

三個人就這樣看著他離開。

大概這就是男人的自尊心吧。

——

等到秦建遠給橙子洗完爪子回來時，小蛋糕已經出爐。

很好，很香，很……一般好看，沒有翻車。

幾人圍著餐桌先是給小蛋糕美美拍了幾張照，之後一起吃完。

吃完小蛋糕後時間已經不早，雖然睡前吃這些不太好，但是夜深，無論如何都該睡了。

秦建遠和葉敏來時有特定的房間可以睡，秦書幫他們把行李箱提進房間再帶上門，再出來的時候，看到宋雲回還坐在沙發上戳手機。

他在發大眼仔。

秦書過來時剛好發出去。

就很快的，他口袋裏的手機就響了下。

【AAA茶葉批發蛋總：今天批發小蛋糕［圖片］】

照片很樸素，也沒有特意去找角度，總之鏡頭裏滿滿的都是小蛋糕，在晚上看上去誘惑力十足。

邊角有露出一點衣料子來，看得出不止兩個人。

【失蹤人口回歸我先說】

【怎會！又是深夜出沒！蛋總你沒有心！】

【感覺桌子跟之前不一樣了，是我錯覺嗎？】

【嗚嗚嗚大晚上的，果然不愧是蛋總】

秦書給他點了個讚，之後收起手機。

宋雲回看了兩眼評論也把手機放進口袋裏，臉還躲在帽子裏，打了個呵欠。

秦書拍拍他，“上樓睡覺吧，今晚別熬夜了。”

宋雲回點頭，之後又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，說：“你有多的數據線嗎，我的數據線……發生了點意外。”

具體就是數據線掉地上沒發覺，板凳移動，直接把頭壓平，原地歸西。

秦書點頭：“我房間裏有。”

於是倆恐龍上樓，宋雲回跟著秦書進到了他房間。

秦書在櫃子裏拿數據線，他就在書桌邊無所事事站著。

結果視線下移，看到了一張倒撲過來的相框。

相框背面的夾子裏夾了一封信，上面寫得有字。

字跡意外的熟悉。

——畢竟不會有人認不出自己的字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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